沒什麼，亂寫而已

愛情，一個人的事（1）

「什麼樣的故事好看？」我問。

「誠實的。」妳說。

@ Chapter 1

說明會結束，楊毅提起自己的公事包，把要帶回公司的海報捲成筒狀夾在腋下。會場只剩下瓊雲在做最後的檢視，她胸前抱著紙袋，肩上背著黑色的提包，一邊俯身撿拾完整的宣傳單，一邊確定沒有公司的東西被遺忘在現場。

楊毅看了瓊雲一眼，遲疑了一下，隨即走向門口。

「楊毅，等我一起走！」瓊雲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楊毅停下腳步，回頭看見瓊雲正捧著兩個大文件袋向他走來。

「要幫忙嗎？」楊毅站定，等著瓊雲走到面前。

「你可以拿幾個？」

「一個。」楊毅微微一笑，他知道瓊雲只是尋他開心。

「不用了，不重，只是一些傳單。我明天帶回公司去。」

忙了一整天，楊毅可以明顯的感覺出瓊雲身上的疲態，他覺得有些不忍，雖說是一起負責籌辦這場說明會，但他覺得瓊雲在這過程中要比他辛苦的太多了，舉凡租借場地，聯絡媒體，通知配合活動的廠商，全部由瓊雲一人包辦，美其名是給新人磨練的機會，其實他清楚自己懶散的個性，對於繁瑣的事務，他總是盡可能地假手他人。

「給它丟在這裡，飯店的人會自己處理。」

「不好啦，有些還很完整，帶回去以後可能用得到。」

「下次自然會印新的，妳以為他們會撿這些起來用嗎？」楊毅說著放下公事包，接過瓊雲手上的一個紙袋，沉澱澱的，比他預期的還要重得多。

「這還不重啊？」楊毅突然覺得好笑，「下次我帶妳到庫房去看，那裡有一堆跟山一樣的舊傳單，從地板一直堆到天花板，老闆也捨不得丟。可是每次要辦活動都印新的，因為誰也不肯花力氣去那堆山一樣廢紙堆裡找出可能可以用的。」

「拿回去當廢紙回收也好。」瓊雲像是洩了氣的皮球，抱著紙袋，嘴裡嘟囔著坐了下來。

楊毅約略感到一點輕微的罪惡感，雖然他說的是實話，但他可不希望瓊雲因為自己的話而變成公司的第二個楊毅。

「累了？」楊毅對著瓊雲蹲下來，坐在自己的手提箱上。

「累斃了！」

「待會怎麼回去？」楊毅問。

「坐公車。」

「妳坐計程車回去，報公帳！」

「可以嗎？」瓊雲顯得有些驚訝。

「老闆不批，我批！」楊毅故意做出一個誇張的表情。

「你說的哦！」瓊雲很開心地笑了起來。

「做牛做馬，偶而也得坐坐計程車嘛！」楊毅笑著站起來，順手取過瓊雲懷裡的另一個紙袋，依舊是沉澱澱的。

「妳真的不覺得重啊？」經過這兩週來一起共事的經驗，楊毅已經打從心裡對這個凡事認真的小女孩感到折服。

「重呀！」瓊雲意有所指的說：「沒辦法，又沒人幫我。」

「妳是說某人是嗎？」楊毅訕訕地笑著。

「我沒說你哦！」瓊雲說著，捉狹地盯著楊毅看。

「如果你需要幫忙就要自己提出來，否則你做死了也沒有人會知道，在公司就是這樣，這就叫社會現實……，聽得懂台語嗎？」

「懂。」

「社-會-現-實！」楊毅用台語把這四個字重複了一次，表情嚴肅的說：「就是這個意思。」

     %%%%%%%%%%%%%%%%%%%%%%%%%%%%%

楊毅送瓊雲到飯店門口等候計程車。

無線電計程車預定六分鐘內來到飯店門口。

陪瓊雲打電話叫車時，楊毅在一旁建議瓊雲可以跟電台說要叫新車，花同樣的錢坐計程車，沒有理由要接受次等的服務。不過瓊雲終究沒說出口，她覺得提出這種要求很難為情。

仲夏的夜晚有著難得的涼意，街上的人車已經少了很多，和白天的擁擠吵雜有著天壤之別。結束了連日來為籌備活動所產生的緊張情緒，楊毅的心情顯得分外的輕鬆。

楊毅把成捲的海報交給瓊雲，自己則提著從飯店要來的大提袋，裡面裝著瓊雲的兩包宣傳單。他答應瓊雲明天把宣傳單帶到公司去。

兩個人站在飯店門口等了幾分鐘，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瓊雲打開手提包，從裡面拿出一包香煙。

「你抽煙嗎？」瓊雲把煙盒打開，遞到楊毅面前。

楊毅很驚訝，他不知道瓊雲有抽煙的習慣。

「我不抽煙。」

「我想也是，我沒見過你抽煙。」瓊雲抽回煙盒，「想不想抽煙？」

「不想。」

「為什麼？」

「嗯……」楊毅想了一下，「不喜歡煙的味道。」

「你沒抽過，怎麼知道自己不喜歡煙的味道？」

「聞別人抽的就知道了。」

「那是別人抽過又吐出來的，說不定自己抽的味道就不一樣了。」

楊毅笑一笑聳聳肩，表示不置可否。

瓊雲把煙盒放回提袋，悠悠的說：「逗你的，這不是我的。我也不會抽煙。」

楊毅露出不解的神情，等待著瓊雲繼續說下去。

「我男朋友的，他忘了拿走，我先幫他收著。」

「妳喜歡煙的味道嗎？」

「還好，沒有很討厭，不然不可能有個會抽煙的男朋友。」

楊毅突然有個有趣的聯想，還沒說出口，自己忍不住先笑起來。

「問你們有沒有接吻就有點蠢，不過，你們接吻前刷牙嗎？」楊毅越想越樂，頻頻忍住笑意，「不好意思，我實在很難想像，如何去忍受和滿嘴煙味的嘴接吻的感覺­……」

瓊雲受到楊毅的笑意的感染，禁不住伸手打了他一下，然後跟著笑了起來。

「哦，你很缺德哦，下次叫我男朋友陪你試試看好了！」

「免了，免了！我心領了！」楊毅仍禁不住的吃吃地笑著。

瓊雲眼中帶著一絲驚奇，靜靜地注視著楊毅，眼前的這個年近三十的男人此時笑得像個小孩子一樣，完全不似平日的拘謹。

「我沒看過你笑得這麼開心過耶！」

聽到瓊雲這麼說，楊毅顯得有點尷尬。

「SORRY……！」

「不不不，看到你笑，我也很想笑，只是平常看你在公司都很嚴肅的樣子，嗯，我是說不笑的時候。」

「嗯，我可以想像。」楊毅下意識地用手撫摸自己的下巴和兩頰的肌肉。

過去這三年間，能使他放肆地開懷大笑的情況的確是屈指可數。

「我跟你講哦，其實我今天心情不好。」瓊雲看著街上說。

「要說嗎？」

「可以跟你講嗎？」

「如果你想講的話。」

「不知道，可能講不清楚，只是很想抽煙。我沒有抽過，不過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很想抽抽看，剛好今天包包裡又放了一包。我剛剛在想，如果你也抽的話，我就可以順理成章的跟著你抽一根看看，也許這樣心情就會變好。」

「我不知道那樣會不會有效，不過，如果你現在想抽的話，可以不用顧忌我。」

「現在不想了。」

「為什麼？」

「形象不好，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壞女孩……」

「妳會覺得抽煙的女孩是壞女孩嗎？」

「你說呢？」

「嗯，我不覺得。這是很普遍的現象，現在很多女孩子都在抽，所以，我沒什麼意見。」

「可是你不會想跟抽煙的女孩子接吻對不對？」

「嗯，是吧。」

「所以你這是違心之論！」

楊毅略微皺了一下眉頭，再度伸手撫摸自己的下巴和兩頰的肌肉，這是他思考難解的問題時的習慣動作。

「對不起，因為我心情不好，好像也把你搞得心情不好了……」瓊雲細聲地跟楊毅道歉。

「沒有沒有……」楊毅正想再說點什麼，一輛黃色的計程車已經緩緩地駛上飯店門口的車道。

楊毅看瓊雲沒有向計程車招手，趕緊伸出手來招呼計程車靠近。

瓊雲上了計程車，關上車門，楊毅在車窗外用手指輕敲玻璃，示意她把車窗搖下來。

「好好睡一覺，也許明天心情就好了。」楊毅低下身子，把手扶在車門上說。

「謝謝。」

「這幾天真是辛苦妳了！」

「你也是。」

「嗯，也許，我們可以有個慶功宴，我請客！」

「好呀！」

「那麼……」楊毅遲疑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麼。

「嗯？」瓊雲的眼神有些迷濛。

「放心，我明天會把傳單放在妳桌上，不會忘了。」

「哦，謝謝。」

「那麼，拜拜！」

「拜拜！」

目送搭載著瓊雲的計程車離去，楊毅看了一下手錶，時間是十點過十五分。

楊毅突然覺得想喝兩杯，他並不是習慣喝酒的人，但是，今晚的夜色和心情，似乎很自然的讓他聯想起由酒精所構成的氛圍，一種有著美麗顏色的液態的柔軟的情緒。

這個時候可以找誰呢？

楊毅想了幾個人，又自己打消了念頭。

近在咫尺的人剛剛坐著計程車離去，曾經最想要的那個人現在已經投入別人的懷裡。

楊毅走過了兩條街之後，突然覺得十分無趣，他隨手招了一輛計程車，讓自己暫時癱瘓在中古車輛不甚舒適的後座裡。選擇計程車，就像人生中的諸多際遇一樣，有體力的時候堅持理想，沒力氣的時候全憑運氣。

上了年紀的老先生在駕駛座上叨叨絮絮地數落著這個城市的諸多不是，楊毅沒有答腔，只是聽著，如果可能，楊毅想要立即昏睡過去。

@ Chapter 2  continues